敬民跟着吴家的小僮往书房走去,只觉得后悔不迭。
刚刚一腔热血地跑过来,可是看到了吴家的小僮却觉得有些唐突。自己是什么身份?大字不识几个,这吴家可是读书人家。而且吴知事又是粮科的第一把交椅,平时在几位知事面前也是极为得脸。
他就这样眼巴巴地跑过来了,连件礼物都没带,这成何体统?而且自己的理由也唐突啊……
谁见过为了一个灯笼去麻烦顶头上司的?
心里一边骂自己冲动,一边跟着小僮的灯笼往前走。
小僮将敬民送到了书房院里便不再向前走了,换了一个年长些的管事引着敬民往里走。
吴知事双目含笑坐在书房中,看着敬民战战兢兢地进了屋,拈须而笑。
“小刘簧夜来访,可是为了甚要紧的事情?”
“啊……”敬民施了一礼,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,这时只恨自己嘴笨不会说话,如果他有小妹一半的机灵就好了,吭哧了半天决定实话实说。
“科里分配了一人一个灯笼,可是小侄家里两个亲眷住到亲戚家里去了,小侄又不会绘灯笼,特意来求吴知事……”说到这里,再次躬身一礼,脸色涨得通红。
吴知事今年五十岁上下年纪,双眉狭长垂到眼睑,一看便知是长寿之人。此时看到敬民局促不安,微微一笑。
他与敬民已经同事将近半年,一开始觉得他其为粗俗鄙陋,可是相处的时间久了才觉得这个人可靠忠厚,比起京中那些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来不知好了多少。
再打听到他在家中父母并没有订下亲事,吴知事不由得动了心思。
孙女吴馨儿已经十六七岁,平时待得娇惯只喜欢读书,便有些不懂人情事故,为人单纯。吴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,只是小富即安,在京中也并没有什么权势。若是往好人家说媒,就只能做妾。若是往一般人家说媒,有些人不仅吴馨儿瞧不上,连吴知事这一关也过不去。
孙女性子娇憨可爱,又没有什么心眼,若真是嫁到那深宅大院去,只怕光是后宅的胺臜事就能把她搓磨死。
不如低嫁,寻一户可靠的人家。自家陪送大量的嫁妆,这样孙女也不会受人欺凌。
他是吏,敬民也是吏。说起来俩人地位倒是相当。
再加上处了半年,越看越满意。
所以,这一次,他打听到敬民家的人都去学士府做客后,果断把做灯笼的工作交给了敬民。
“原来,是为了灯笼啊?”吴知事拈须而笑。
“是,是啊,小侄不会做呀。”敬民结结巴巴的,只觉得这求人的话怎么这么难说出口。
“我知道你家中有两位举子,还想借着他们的生花妙笔给咱们粮科添一份荣光呢。怎么就这么不巧,竟被学士府请去了?”吴知事面上露出愁容,“哎呀,这可难办了呀……”
敬民一开始连连点头,心里祈祷着既然知道我家没人做,您老人家就把灯笼的事情给收回去吧。可是听到难办时,立刻睁大了眼睛。
“我家里还承担着两个灯笼哩……你看看,这多不巧……”吴知事一边说,一边打量着敬民的脸色,见到赤急白脸,不由得暗自好笑。
“还望吴知事劳累则个,小侄感激不尽,感激不尽……”敬民说着就施礼。
吴知事心头好笑,面上却不露声色,思忖了一会道:“你既是来求了,我也不好不帮你。这样吧,我孙女极善丹青,我请她出来和你商量一下,请她帮你绘一张灯笼纸,你只需用竹子扎一下即可,你看如何?”
敬民一听有人肯绘图案,喜出望外,连忙施了一礼。
“只是,这女子闺誉要紧,纵是灯笼扎出来了,你切不可说是我孙女所绘……”吴知事正色道。
“我只说是在外面花钱请人绘的。”敬民觉得能交掉差了,乐得呵呵直笑。
吴知事点了点头,派了管家去请吴馨儿。
过了一会,两盏灯笼挑着引路,一个少女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。
夜色深沉,灯笼的烛火昏黄不定,竟衬得少女飘飘若仙,几欲从广寒宫中走出。
敬民敛眉垂目,恭恭敬敬地站在吴知事面前,不敢偷眼往书房外瞧。
看得吴知事微微点头……
敬民只闻得一阵香风扑鼻,眼尖看到一角水青色百褶裙底旋着从书房外移了过来。随着脚步微微移动,一点金莲尖尖头自裙底悄悄探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