酉末时分,日入将近,初夏的风暖暖吹着薄衫,湖滨旁柳丝织绿,繁花似锦。天色微微有些晦暗,映得姚府后花园的月季花开得分外鲜艳。
温幼仪揽着萧若眉的胳膊,沿着湖滨小道缓缓地走着,听着身后刘娥平和窦妙的笑声,红唇轻轻勾起。
四个少女那白皙光洁的脸映着道旁的鲜花,别有一番艳丽。
刘娥平不知听见了什么大笑不已,气得窦妙跺了跺脚,松开刘娥平的手快速向前行,“就知道你是个坏人,专会取笑我。”
刘娥平‘咯咯’地笑,拿帕子捂着嘴走在窦妙身后,语带揶揄,“你马上就要嫁人了,还听不得你那未婚夫婿的名字?”
窦妙听到这里,脸红的如同一枚熟透了的苹果。
萧若眉的脸,微微沉了下去,她和温幼仪的婚事到现在都没有定下来。
虽然说做姑子的不应该时时将自己的婚事放在心中,可是能嫁一个合心意的郎君是每个姑子心底最深的期盼。
彼时南朝都是姑子在*岁时婚事就已经定下了,然后到十二岁行及笄礼时男方来商谈婚事。等到婚事商量完毕,十四五岁有初潮后,姑子们就可以准备嫁人了。
可是她和温幼仪的及笄礼都行了好久,也没有一个人上门提亲。
和前几年那些媒人快把萧府大门踏破的情景大不相同。
她不是个蠢人,自然是知道原因--
因为姚思谦!
湘东王刘彧一天不除掉刘邵,她和温幼仪就没人敢来求娶。
可她不怪姚思谦,改朝换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。姚思谦在拼了命的挣功名,成功了。萧府跟着享福。她身为萧府的嫡女,既然享受了萧府的富贵,也得同时承担起萧府的责任来。
温幼仪侧首看了眼萧若眉,只见她眉尖若蹙,脸带忧容,心中了然了一半。可这些话又不好说出来,只得轻拍她的手背。
恰在这时。听到了前方传来一个妇人的惊呼声。
“什么声音?”
刘娥平正和窦妙打闹着。听到这个声音不由住了手,面面相觑。
桑妪几人连忙将四个姑子团团围在了正中央。
冷琴仗着身手灵活,拉了一个胆大的老妪。小心翼翼地往前探路。
不一会,俩人架着个面容惨白的妇人,吃力地回到这里。这妇人一身的华服脏得不像样子,钗横鬓乱。脚上的木屐也不知在哪里丢了,只着白袜。
“天呢。这是林夫人?”刘娥平眼尖,先认清了面前的妇人。
窦妙看着衣衫不整的林夫人,惊呼出声,“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?”
桑妪几个老妪的目光更加警惕。密切注视着四周。这毕竟不是自己府里,万一出点什么事情,她们做下人的可是担待不起。
温幼仪看了眼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林夫人。目光越过她的头顶,往湖心小岛上望去。
姚府因在建康最繁华的乌衣巷子中。后园的湖水并不大,然而却胜在精致,湖中有岛、岛上有亭、又有九曲长廊将小岛和岸边连在一起。
曲廊上有两个小轩,供人走累了憩息。
温幼仪将眼光收回,走到了林夫人身边,语声温柔,生怕惊吓了她,“夫人,你可是瞧见了什么?或者是遇到了什么?”
没成想她这么一说,林夫人却哇的一下哭出声来。
“我的儿子,我的仲纩……”哭声凄惨,又带着一股钱塘那边特有的尾音,顿时将几个从未经过事故的姑子吓了一跳。
萧若眉不由自主握紧了温幼仪的手,往她那里靠了靠。
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庶女,遇到事情就只会哭泣!倒是先把事情讲清楚,别人才好出手相助啊!
温幼仪腹诽。
脸上却是不动声色,唤桑妪等人将她拉起来。
哪里想到林夫人却是哭得浑身颤栗,哭声里又带着恐惧,嘴里只会反复念叨着她儿子的名字。
“任二公子是怎么了?”温幼仪眼见她哭得越来越狠,其他三人又像是被惊着了,便只得向前走了一步,“林夫人,天大的事情也得先讲清楚,你这样哭泣,知道的是因为你儿子不见了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四人欺负你了呢……”
听到她的声音,林夫人犹如抓到了一根稻草,她蓦地仰起脸,眸子里带着疯狂的光彩,“温姑子,求求你,求求你救救我的仲纩。他好歹也是你的表弟……是你娘亲的亲外甥……只要你肯说话,湘东王肯定愿意放人……湘东王……湘东王……你为什么要抓走我的仲纩?他那么小……还不懂事……你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你偷偷来姚府……我们安定候府哪里招你惹你了?我的仲纩又哪里惹你了?”
关刘彧什么事?他几时进城来抓人了?他不是陈兵于秦淮河上吗?
然而她听着听着,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惊讶。这个不知死活的妇人,居然把刘彧派人私潜姚府的事情都给嚷了出来。这话不管是让谁听见,她们几个在场的人都跑不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