陕西,固原,弘治十年,蒙古火筛部破关入侵,朝廷考虑到延绥、宁夏、甘肃三边互不统属、各自为战,以至于凡遇战事互不协防、败绩颇多,故始设重臣总督三边,嘉靖年间设为定制,称“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一员”,开府固原。
如今的固原城外堆着一座座小山一般的人头,兵部派来的官员正在一一点算,新任三边总督洪承畴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衫,摇着一把蒲扇,凝眉看着城外的人头,虽然躲在伞盖的阴影下,汗水却依旧止不住的往外冒。
“左光先传来的消息,神一魁已被其击败,往庆阳府逃去,他一战又砍了四五百颗人头!”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将领嘿嘿笑着冲洪承畴笑道:“洪督,加上咱们之前的斩获,可以算得上是一场大捷了,哈哈,杨鹤刚刚因为剿寇不利被天子革职下狱,洪督就得此大捷,天子和朝中诸位大人必然是要牢牢记在心里了,日后谁还敢反对质疑您的剿寇之策,这场大捷就会堵住他们的嘴!”
洪承畴点了点头,眉间的愁绪一点未散,幽幽叹了口气:“武进士,神一魁降而复叛,是咱们一手制作的,为的是掀翻杨修龄,让本官坐这三边总督的位子,以便更好主持陕西的剿寇大事,此事乃是内阁、都察院和陕西地方内外联动,其中关节有二,其一,是要将神一魁降而复叛的黑锅扣在杨修龄身上,借此让朝中支持他‘边剿边抚’之策的无话可说,统统闭嘴,朝中无人敢保,杨修龄自然也就只能倒台了。”
“其二是要用一场酣畅大胜,证明洪督您的‘先剿后抚、以剿坚抚’之策的正确,也要借此大胜给天子和朝臣留下深刻印象,洪督您才能坐稳这三边总督的位子,陕西军政,任您施展!”贺人龙脸上有些疑惑,挠了挠后脑勺:“洪督,此事您早与我等讲清楚了,怎么今日又提起此事来了?”
“因为时势不同啊!”洪承畴长叹一声,抹了把脸上的汗,摊开手掌看着手中的汗水反射着阳光:“曹文诏在山西全军覆没,朝廷在山西再无可调用之兵马,山西的贼寇必然要大肆造乱,山西贼势猖獗,自然会引起朝廷的重视......”
洪承畴苦笑着摇摇头,无奈的说道:“武进士,咱们这报捷的文书入京,确实能给天子和百官留下深刻的印象,将咱们视作剿寇的擎天一柱,呵!一边是陕西剿寇大捷、贼势渐消,一面却是剿寇边军全军覆没、贼势滔天,天子和朝廷,怕是会干脆把咱们扔到山西去,对付山西的贼寇。”
“去山西就去山西呗!”贺人龙脸上疑惑神色更浓,问道:“洪督,去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剿寇?朝廷若是调咱们去山西,咱们去就是了,不就是换个地方立功嘛?”
“不一样,山西的贼寇,陕西的流寇不同!”洪承畴摇了摇头:“本官仔细研究过宋献征、许定于、曹变蛟等人奏疏禀文,山西的流寇,本就大多是陕西流窜过去的,行事作风与陕西的流寇别无二致,但山西沁州地区,盘踞着一伙武乡贼,此贼与我等往日对付的流寇,完全不同!”
贺人龙有些不屑,但官大一级压死人,他也只能听洪承畴继续分析:“此贼是坐寇,但与一般的坐寇又不同,他们在沁州开府建衙形同官府,军将组织严密,而且善于蛊惑民心,百姓宁信贼而不信官府......若是硬要比较,他们不像如今搅扰各地的贼寇,而像是元末的张士诚、陈友谅,还有......”
洪承畴忽然停住,贺人龙自然知道洪承畴没说出口的那位是谁,当即脑门上爬满了汗珠,赶忙插话道:“洪督,若真如此,这些贼寇岂不是已成了割据一方的诸侯?一伙贼人,不到这种程度吧?”